专访 | 慕安会一手观察，中国如何引领多极化世界？王毅讲话透露关键信息！
2025年2月21日
当地时间2月15日，全球化智库（CCG）理事长王辉耀在第61届慕尼黑安全会议期间接受了深圳卫视的采访。在采访中，王辉耀就本届慕安会的现场氛围、王毅外长的讲话以及中欧关系等多个话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以下为采访全文：
记者：王毅外长在昨天的慕安会现场发表了主旨演讲，您作为受邀进入主会场聆听的中方代表之一，在现场聆听了王毅外长的讲话，并且您在《南华早报》上也发表了一些文章。能否分享一下您对王毅外长演讲的评价和感受？
王辉耀：我认为王毅外长的讲话在此次慕安会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尤其是在今年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这是一次重磅演讲，慕安会开幕式期间，少数几位中国代表现场出席，包括傅莹大使。慕安会此次共安排了三场重要的主旨演讲，由慕安会主席亲自主持。我们看到美国副总统万斯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讲话，但王毅外长的演讲更具战略眼光。
万斯副总统的讲话主要集中在对欧洲的批评，特别是言论自由和管制过度的问题；而冯德莱恩则继续重复她以往的立场，讨论欧盟可能面临的新挑战及应对方式。然而，王毅外长的讲话则在更宏观的层面上进行了深刻阐述，强调坚持多边主义，支持多极世界，发挥《联合国宪章》和国际规则的作用，并论述了中国如何积极维护联合国核心地位。王毅外长还强调了中国对联合国的贡献，包括中国的联合国预算分摊比例超过20%，并提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与欧盟的“全球门户”计划可以进行合作。
王毅外长的讲话传递了开放的信息，为国际社会带来了信心，表明中国经济依然保持良好增长，并继续为全球带来新的机遇。在2025年初的全球不确定性中，这一讲话为国际社会注入了稳定的力量。在慕安会这一全球瞩目的高端平台上，王毅外长向全世界发出了清晰的中国声音，展示了中国在维护和平、支持发展和合作共赢方面的重要作用。
与会的其他嘉宾在会后向我普遍反映，王毅外长的讲话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相比之下，万斯副总统的讲话更多聚焦于美国国内问题和意识形态争论，而缺乏对安全问题的深入探讨。王毅外长则涉及了俄乌和平谈判、中美关系、中欧合作及全球南方国家的合作等一系列重要议题。值得注意的是，王毅外长的讲话排在三位重要领导人的演讲之间，在同一场地上，这一安排本身就具有积极的意义和引领作用。
记者：您刚才提到，美中双方分别发表了演讲，并且两者的内容呈现出明显的差异。能否请您简单描述一下您在现场的感受，尤其是在万斯副总统和王毅外长讲话期间，现场的气氛如何？二者之间的气氛是否存在鲜明的对比？
王辉耀：大家对万斯副总统的讲话还是充满了好奇，毕竟这是他首次以美国副总统身份在慕安会发表主旨演讲。过去几年，我们听到过彭斯的讲话，也是充满了强烈的火药味。美国副总统在慕安会发表主旨演讲已经是一种惯例。但这次，万斯的讲话主要集中在探讨欧洲与美国之间的差距。他的讲话与以往的美国副总统发言有很大的不同，以往演讲往往强调冷战话题，俄乌问题也会占据较大篇幅。然而，这一次，万斯并未对俄乌冲突作出过多讨论，而是更多地讲述了大选问题，提到了罗马尼亚、德国以及埃隆·马斯克与德国政党之间的电话沟通等具体事件。他的讲话也从宗教、意识形态和言论自由的角度进行阐述。
当时我注意到，现场几乎没有响起掌声，只有一位与会者在使劲鼓掌。可以说，万斯的讲话让大多数与会者感到惊讶，因为大家可能原本期待他会讨论俄乌冲突的和平解决方案或是美国的行动计划，然而这些内容并未出现。相反，他的讲话偏离了会议的核心议题，谈及了许多与慕安会议主题关联较少的话题，这让现场的大部分听众是有些失落的。
记者：好的，我们再来谈谈王毅外长的讲话。我注意到，王毅外长在讲话中十余次提到了“多极”这一概念，这与今年慕尼黑安全报告的主题“多极化”也形成了呼应。那么，您如何看待王毅外长在此次慕安会期间，中国的声音与方案在推动多极化世界建设方面所作出的贡献？
王辉耀：我认为这次慕安会的报告非常契合当前的全球重点。我参加慕安会多年，去年的慕安会报告主题是“双输”，前年的慕安会报告主题则是“西方的无助”，而今年的报告则明确提到了多极化。为了发布这份报告，慕安会官方专门在柏林举办了启动仪式及报告发布式，并邀请我出席。值得注意的是，这是欧洲首次正式承认多极化的到来。在这次慕安会启动仪式上，欧洲通过这一平台明确表态，承认多极世界的现实。这对中国与欧盟都是有利的，也意味着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已成过去。值得关注的是，这次慕安会邀请了超过30%的全球南方国家参与，并且王毅外长的讲话也非常高规格，与欧盟领导人和美国副总统同场发言。
开幕式上，德国总统及其他几位嘉宾也发表了讲话。总体而言，中国的参与受到了极高的重视，王毅外长的讲话特别强调中国支持推动平等有序的世界多极化，展现了中国的开放姿态。与会期间，慕安会主席与冯德莱恩的对话时长约为10分钟，而与王毅外长的对话则长达15至20分钟，讨论了中欧关系、乌克兰问题、中国在推动和谈中的角色以及中美关系等议题。这一安排也显示了对中国的高度重视。
会后，王毅外长表现得非常亲切，与代表们交流并合影，这与万斯副总统讲话后的匆匆离场形成了鲜明对比。整体来看，王毅外长的出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体现了中国在多极化世界中的重要地位。
记者：您提到多极化和王毅外长讲话所引发的热烈反响，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万斯副总统的表现，尽管美方先行抵达，但他迟迟才进入会场，讲话后互动寥寥，现场掌声也显得较为凝重。那么，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特别是我们注意到，慕安会报告指出美国正在放弃其全球领导地位。对于多极化世界来说，您认为美国对全球事务的漠视与中国在国际事务中倡导大小国平等的立场相比，中国能为全球事务做出哪些贡献？或者说，中国在这一背景下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王辉耀：从G20的构成来看，西方国家约占十个，南方国家约占十个。而南方国家中，中国作为领头羊发挥着重要作用。在金砖国家中，中国同样发挥着领头羊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金砖国家集团的GDP总量已经超过了G7，这也意味着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日益重要。特朗普上台后，全球不确定性和不安情绪加剧，在欧洲和其他国家中，这种不安尤为明显。而在此时，中国依然为全球提供了稳定的力量，成为许多国家眼中的“强心剂”“定心丸”和“稳定锚”。
中国始终倡导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原则，这些原则与《联合国宪章》所体现的核心价值相契合，并广受国际社会的认可。与此同时，美国采取的“小院高墙”，加征关税的做法，使得许多国家感到不安，而中国则采取了相反的做法，中国对40多个最不发达国家实施零关税政策。这使中国在道义上占据了更高的地位，正如一位代表所说，中国已占据了道德高地，王毅外长在讲话中正体现了这一点。
尽管如此，这一过程依然是渐进的，中国仍有许多方面需要改进和提升。但至少通过坚守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原则，中国赢得了众多南方国家的支持，并为西方国家提供了新的合作机会。例如，当前对中欧双边投资协定的恢复讨论，以及中国在俄乌问题上的潜在作用，都是值得关注的领域。美国国防部长在布鲁塞尔举行的乌克兰国防联络小组会议上表示，美国不会派遣军队前往乌克兰，这为其他国家的参与提供了空间。普京可能希望联合国维和部队参与，而中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派遣维和部队人员最多的国家，这使得中国在全球和平事务和维和事务中的角色变得更加重要。
如果中国能在俄乌问题的和平解决中发挥推动作用，这不仅有助于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欧美之间的紧张关系，带来积极的影响。
记者：您最近在《南华早报》上发布了一篇署名文章，文章中强调了中欧必须加强合作。能否请您进一步介绍一下您在这篇文章中提出的关键观点？
王辉耀：中欧之间实际上有许多合作领域，王毅外长在讲话中也提到，像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欧盟的“全球门户”计划就能形成良好的合作。除此之外，我最近与许多欧洲智库进行了互动，前几天还到访世界贸易组织前总干事拉米的智库雅克·德洛尔研究所（JDI）进行了交流。我们曾讨论过一个方案：能否将欧盟在中国的企业，比如宝马、奔驰、大众等合资企业，鼓励他们回到欧洲进行再投资？同时，欧洲也可以对比亚迪、宁德时代、蔚来汽车等中国企业进行投资。这样一来，双方都能实现共赢。
此外，中欧双方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立场相似，特朗普退出了《巴黎气候变化协定》，但中国和欧洲依然坚持。与此同时，在世界卫生组织（WHO）、世界贸易组织（WTO）等多边机构领域，中欧也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合作空间。我认为中国和欧洲之间有许多共同语言，特别是在维护多边主义、支持《联合国宪章》以及经济合作方面。中国和欧盟互为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如果我们能够在新能源汽车、投资等领域进一步开放合作，并通过恢复中欧双边投资协定，加强人文交流——例如中国已经对欧洲多国实施免签政策——那么中欧关系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增长期，进入一个更加健康发展的新时代。
记者：昨天，王毅外长在演讲中也提到，“中欧不是对手，而是伙伴。”您如何看待这一表态？尤其是在电动汽车议题上，中欧之间目前仍存在一些龃龉。您认为中欧未来应朝什么方向发展？欧洲方面应做出哪些努力，而中国方面的态度又应该是什么？
王辉耀：我认为这句话非常重要，中国和欧洲在气候变化方面有着显著的共识，中国在这一领域已经处于领先地位，欧洲也期待中国进行更多的投资。中国不仅可以主动投资，还可以促进欧盟企业在中国的投资，而这些投资也可以回流至欧洲。这为双方提供了新的合作机会。
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在许多多边议题上，中国与欧洲有许多相似之处，例如气候变化、贸易、大流行病等。中欧两者在这些领域具有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更重要的是，两者之间没有边界冲突，并且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关系。因此，在当前单边主义不断升温的背景下，中国和欧洲更有责任加强合作，特别是在新兴领域如新能源汽车方面。
中国已经在新能源汽车领域处于全球领先地位，而欧盟对此也高度重视，双方可以在这一领域加强合作。例如，可以共同建设工厂、增加投资、拓展南方市场、进行技术转让等。此外，恢复中欧双边投资协定和推动人才交流也是促进合作的重要举措。尽管中欧之间存在一些差异，但双方在多边主义的理念上高度一致，且已有坚实的合作基础。因此，我认为此时正是推动中欧合作、实现共同发展的良好时机。
记者：回到慕安会，今天的行程将非常紧凑。我们注意到，您不仅在慕安会期间举办了边会，下午还将与格雷厄姆·艾利森教授进行对话。首先，我们了解到CCG几乎每年都会在慕安会上举办边会，至少在近几年是如此。能否请您介绍一下举办这场边会的初衷？
王辉耀：CCG已经连续多年在慕安会期间举办边会。今年的主题是“2025—中国与全球的机遇与挑战”，重点讨论中国未来的发展规划。今年是中国“十四五”规划的收官之年，也是“十五五”规划谋划的开局之年。在这一转型过程中，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未来的走势充满关注。尤其是在特朗普上台后，如果发起贸易战，对中国经济有何影响，以及如果大家逐步淡化意识形态，更加关注经济发展，全球经济可能会带来怎样的新推动？我们邀请了30多位国际顶级学者和专家共同探讨这一话题。
此外慕安会书店还举办了专场对话会，邀请我和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修昔底德陷阱之父”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教授。艾利森教授昨天在慕安会上也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会面。他前几年出了一本书叫《注定一战：美中能否逃脱修昔底德陷阱》，这次我们我们将围绕新书《跨越修昔底德陷阱：王辉耀对话格雷厄姆·艾利森》（Escaping Thucydides’s Trap: Dialogue with Graham Allison on China–US Relations）展开探讨。这本书的英文版由施普林格·自然集团（Springer Nature）出版，中文版则由中信出版集团出版，CCG将该书翻译成中文。这本书中的内容不仅来源于艾利森教授在2017年至2022年间的多次访谈和文章，还包括他与我之间的数次对话，深入探讨了中美关系、全球战略博弈以及国际关系中的重要议题。这本书得到了中国国内外的高度评价。
此次活动作为慕安会推荐的图书，并在慕安会官方日程上发布，具有特别的意义。我认为，今天下午的两场活动，充分展现了中国智库在慕安会这一平台上设置议题的能力。第一场活动邀请了国际知名学者，主要围绕经济、发展、贸易战、中东局势、中美关系以及金砖国家合作等重要议题展开，讨论十分深入且具有实际意义。第二场与格雷厄姆·艾利森教授的对话，从更宏观的层面探讨中美未来的合作方向。
我和艾利森教授也达成共识，认为特朗普政府可能为中美关系带来改善，尤其是特朗普总统近期对中国的表态仍然较为积极。我认为，中国应更积极回应这些变化，推动当前中美关系的良好发展势头，这方面蕴含着巨大的机会。我相信，这种研讨不仅是一次积极的推动，也将在慕安会这一全球性平台上引起广泛关注，具有重要的意义。
记者：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中国智库声音。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非常感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