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伟:美国还能在世界舞台得心应手吗

2021年2月1日

刘亚伟,全球化智库(CCG)学术委员会专家,美国卡特中心中国项目主任。


随着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第二次弹劾在参议院的审判(2月8日开始)临近,有美媒披露,近日出现了一些针对国会议员的威胁。由于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遭到暴力冲击,美国联邦官员担忧武装抗议者可能会在针对特朗普的弹劾审判进行期间再度冲击国会大厦,所以此次联邦执法部门坚持将数千名国民警卫队士兵留在华盛顿特区。

从世界抽回半个身子

自1月6日以来,尽管拜登总统在各种场合多次提到美国如果不放弃“你死我活”的党争就无法走出分裂和找回美国失去的灵魂,但他就职之后大刀阔斧的行政命令和对新的抗疫措施、救济方案的推动,却引起美国内部各阶层之间、不同政治立场人群之间新的分裂和对立。难怪美国智库欧亚集团不久前发布“2021年世界十大风险”报告把“分裂的美国给世界带来的风险”列在首位。

这一风险主要表现在哪方面呢?可以说,如果美国进一步高度分裂,一种可能是美国不能控制“内乱”,通过在海外树敌转嫁国内危机;另一种可能是由于内耗,美国无力顾及国际事务。回顾历史,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果让美国精英发誓再不介入海外纠纷;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华盛顿一直隔岸观火,直到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才“被迫”卷入这场战争,并从此告别孤立主义。在二战胜利后,世界迎来新的国际秩序,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占据更多话语权。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美国不少人认为“历史就此终结”,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是一切还在发展之中的国家的“救世之道”。

但“9·11”恐怖袭击打碎了美国人的不可一世,美国虽然击败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但是陷入战后重建和反恐战争也被搞得焦头烂额。在那个十年里,中国经济发展龙腾虎跃,并于2010年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两年之后,奥巴马政府终于认识到,把自己的一切软硬资源都用于中东和南亚得不偿失,美国正面临被从世界繁荣的“发动机”亚太地区挤走的危险,遂启动“亚太再平衡”战略。

2016年当特朗普以“局外人”身份赢得大选提出“美国优先”,美国事实上已部分走回孤立主义。特朗普下令从海外撤回部队,要求企业迁回海外工厂,肆意遏制中国的发展,退出不能给美国带来实际利益的国际组织和条约,对所有与美国有贸易顺差的国家大打出手,试图通过贸易战恢复美国的经济发展和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凡此种种都是孤立主义表现。尽管2020年特朗普竞选连任失败,但仍有7400万美国选民投了他的票,国会大厦遭冲击的事件也说明所谓“特朗普主义”被相当一部分美国人当成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灵丹妙药。一直在美国政治和外交中存在的钟摆效应又一次出现。截至2020年,美国已经从变化多端的世界抽回了半个身子。

“分裂的美国”带来风险

从目前看,上述两种风险中,后一种可能性更大。那么,美国不参与其中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第一,像联合国这样的国际组织不仅会经费紧缺,而且可能会在一段时间里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就像一战后的“国联”。

第二,美国仍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如果其不再加入一些国际经济治理机制和区域性贸易框架,可能给世界经济带来较大的负面影响。

第三,作为世界第二大碳排放国,美国如果在应对气候变化的人类命运之战中缺席,无疑会让战役的胜负充满变数。

最后,在欧洲有足够的资源、能力和勇气取代美国之前,世界上其他国家想要对美国取而代之也许不缺金钱和智慧,但缺的是可以快速投射武力这样的硬件。客观说,美国曾经拿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为国际安全提供了公共产品。在世界历史的长河里,过去75年可能是全人类相对和平与繁荣较为长久的一个时段。分裂为美国带来危机,世界或许也会因此产生新的动荡。

滑入新孤立主义陷阱

“高度分裂的美国”当然给美国国内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拜登总统在竞选期间和当选之后都反复表明,美国不会从世界舞台撤出,他就职之后美国就会重返世界卫生组织,重新加入《巴黎协定》,并快马加鞭修复被特朗普弄得遍体鳞伤的盟友关系。然而,拜登要让美国在国际舞台重整旗鼓的决心是一回事,他和他的团队能不能让美国回到之前“一呼百应”的局面则是另一回事。

首先,已成为普通公民的特朗普手中还有7400万选民的资本,他和这些人的互动会使得美国国会的共和党人在是不是支持拜登的政策时犹豫不决。美国签署的所有国际条约都需要参议院通过,民主党和共和党目前在参议院是各控“半壁江山”,前者不会轻易动用副总统哈里斯的投票权。

其次,共和党人本来就对气候变化半信半疑,美国传统能源企业的游说实力和这些企业员工的选票也会使得两党在美国如何参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时缩手缩脚。

第三,美国的工会坚决反对自由贸易,2016年希拉里竞选总统时就表示反对TPP,拜登至今也没有对美国是否重新加入TPP(如今已变成CPTPP)表态。

最后,经过近20年的反恐战争,美国民众会对任何新的海外军事干预持反对态度。与此同时,虽然美国的盟国愿与拜登总统步调一致,但因为过去四年被特朗普伤得很深,他们并非不担心特朗普本人或“特朗普主义”四年后东山再起。因此,这些国家对美国的呼应肯定存在两边下注的可能。

拜登执政的四年也许只能减缓美国滑入新孤立主义陷阱的速度,但不能让美国完全重返在国际舞台可以呼风唤雨的时代。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对世界事务的领导权和干预力可能都会递减,而这对于一个全球化受到挑战、民族和民粹主义飙升、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世界会产生什么影响,值得我们密切关注。

 

文章选自《环球时报》,2021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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