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崑:“一带一路”的内生动力来自地方
2021年1月14日翟崑,CCG特邀高级研究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近日,应中国一带一路网邀请,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翟崑在中国一带一路网出品的《“一带一路”百人谈》节目中发表了演讲。
以“一带一路”的地方动力为话题,翟崑在演讲中分析了2020年“一带一路”地方动力的形成、优势以及各省如何更好地参与建设“一带一路”。
翟崑提出,“一带一路”的内生动力来自地方。2020年最大的地方动力是,由中欧班列与陆海新通道组成的“一带一路”大动脉。
以下是翟崑演讲全文,由中国一带一路网整理。
“一带一路”大动脉
我今天给大家分享的演讲题目是“一带一路”的地方动力。更确切地来讲是“一带一路”双循环的地方动力。之所以分享这一题目,是与我2020年的经历有关。
2020年1月,我非常有幸配合习近平主席出访缅甸。1月之后,由于疫情,我就只能在家。但是6月以后,我真正体验了一把“一带一路”的国内大循环。
首先,我从中国中部地区开始。我到了河南郑州,郑州正在做“空中丝绸之路”。我在当地参观了河南与立陶宛合作的一个非常大的项目。
接下来我往西又去了成都。成都是2020年中欧班列的明星城市,在国际班列发行数量、发往“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班列的数量上都保持了第一。现在,成都跟重庆共同推进中欧班列,这就向西部拓展了“一带一路”。
然后我开始往南走,到了广西和云南。广西是中国和东盟合作的重点省份,当地与东南亚的经贸往来密切。云南通过澜沧江湄公河合作,积极加强与东南亚的陆上合作。广西则借助西部陆海新通道和中国-东盟博览会、中国-东盟商务投资峰会等发展与东盟国家的合作。
之后我沿海一路向北,经过海南、深圳、广州、厦门,最后到了大连。最后,我回到北京,北京在大力推进“两区建设”。
东西南北中一小圈走下来,可以看出,这些城市展现出发展的强劲动力,也使我发现,“一带一路”的原动力来自国内。
可以说,2020年地方动力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一带一路”大动脉的形成。
2020年,“一带一路”大动脉重新塑造了中国的经济地理格局。这主要是由两方面来塑造的。
第一个是中欧班列,这是老牌的“一带一路”名片。第二个是陆海新通道,这是一张新的名片。这两者形成了“一带一路”大动脉。
大动脉是什么意思?中欧班列是从东到西遍布全国。陆海新通道是从南到北遍布全国。这样两条大动脉合在一起,遍布全国,相互交叉,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然后再与外部的经济走廊、海上通道连在一起,形成“一带一路”真正的大动脉,这是真正的动力结构所在。
地方动力从何而来?
那么,“一带一路”的地方动力从何而来?
我觉得是来自习近平主席两次重要的“官宣”。第一次是2017年,他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说,中欧班列是“一带一路”的名片;第二次是在2020年11月27日,在中国-东盟博览会和中国-东盟商务与投资峰会的开幕式视频致辞上,他首次提出,要推进陆海新通道。既有通向南北的通道,也有更具体的中国-东盟多式联运联盟。这样无论是海是陆,空中还是网络,都连在一起。
通过两次官宣,“一带一路”大动脉形成。
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先来讲讲中欧班列。中欧班列最早是从重庆开始,叫渝新欧。渝新欧横空出世,运营后将重庆、新疆、欧亚大陆连在一起。
过去连接欧亚大陆靠骆驼,现在靠班列。这个动能不一样,是几何级增加。由于大家都感觉中欧班列特别好,所以它在全国迅速复制,包括成都、武汉、郑州、义乌,遍布全国。而且中欧班列从成都和重庆,已经到了西部沿海地区。
大家知道东部沿海地区,但是我国还有西部沿海地区,比如广西,它也临海,但没有东部沿海发达。通过中欧班列,把陆上到海上连在一起。
连接的意义是什么?把真正的陆上“一带一路”和海上“一带一路”,通过铁海联运的方式连通起来,这样一条大动脉,横贯欧亚大陆,连通中国,这在历史上是没有过的。
第二条大动脉是陆海新通道。它最早叫南向通道,以重庆为运营中心,中间连着几个省,最后到达广西南宁。当时中国和新加坡有一个互联互通的项目,这一项目不断推进。从南宁再到新加坡,有一个南宁—新加坡经济走廊。因此,我们将南向通道与经济走廊连在一起,称之为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
之后,国家发改委认为西部陆海新通道可以带动中西部省份协同发展。但如果只是从重庆往南走,这只是到了一半的中国,中国南方。北方怎么办?所以国家发改委在2019年8月出台关于西部陆海新通道的文件,将通道拓展到了内蒙古。
从北边的内蒙到南边的广西、云南,中国的中西部13个省区是在陆海新通道上。我们通过内蒙古可以接上中蒙俄经济走廊,在东北亚方向,从“冰上丝绸之路”把北边打通,往南到东南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甚至到南极。这样,这条通道就把中国南北打通了。所以这两条通道合在一起,我将它称为“一带一路”大通道。
在大通道上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物流;第二可以进行新基建,还可以外延到其他国家;第三,可以运输抗疫物品。这里有一个例子。在温州,有很多海外人,疫情爆发后,他们有一个海外驰援项目,把抗疫物资迅速发往100多个国家,就是通过陆海新通道运出去的。
通道打通后,可以成为任意的通道。可以是生态通道、粮食通道,也可以是绿色通道、“吃货”通道。比如各个省都有油炸食品,那么可以开展一个“一带一路”油炸食品大展会,这是接地气的做法。
2020年,“一带一路”大动脉的形成,使地方融入“一带一路”有了真正、实际、框架性的动力。
地方动力的优势
动力已经提出,这一动力对地方融入“一带一路”有什么好处呢?
从长远看,我认为主要有三个。
第一个是央地协调。“一带一路”是国家倡议,必须通过中央部署,部委规划,地方推进,企业发挥主力以及整个市场进行运作。
面对如此复杂的状况,如何衔接起来?最好的方式是通过地方,在地方把所有东西进行聚合。可以说,国家战略要依靠地方推进,地方发展要依托国家战略。
从中国改革开放到现在,尤其是“一带一路”的七年,这句话体现得特别明显。
广西南宁每年都会举办中国-东盟博览会,到现在已经十七年,而且一直没有中断,今年11月份还举办了实体会。在会上,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词叫“南宁渠道”。中国和东盟之间的很多经济合作,包括数字、化工方面,在南宁能够直接达成。因为有各个部门举行的论坛,南宁渠道将产业链上多利益相关方集合在南宁,形成南宁渠道。
这就是央地协调。地方通过服务“一带一路”获得了很多好处。
第二个是区域协调,中国的发展在整体上有协调,但东西南北各区域如何协调?现在有长江经济带、京津冀、长三角、大湾区,还有中西部以及各种自由贸易区、自由贸易港,但将其“团”在一起去协调,其实很困难。
有了“一带一路”大动脉,你会发现,两个大动脉不仅是东西南北交叉,而且覆盖全国。它像一个多项插头,京津冀可以插在这里,大湾区也可以插在这里,有助于形成非常好的区域性协调机制。现在各省的十四五规划都在进行这方面的思考,从而制定更好的战略设计。这比七年前地方融入“一带一路”更加“提质升级”。
最后一个好处是陆海统筹。中国对外开放的战略布局叫东西双向互济,陆海内外联动,大动脉正好是把陆和海联系在一起。北京大学做了一个指数,叫“中国的海洋意识指数”。
经过研究,发现内陆人的海洋意识,或者说对海洋的渴望,要高于沿海省份。因此,陆海新通道、中欧班列出现后,能够满足内陆民众的许多愿望。中亚的牛肉、小麦以及东南亚的水果、海鲜可以通过多式联运相互打通。
“大动脉”成为各省发展的大框架
2021年,我们都期盼着疫情好转,期盼“一带一路”能够内外融通,进一步促进双循环发展。对此,我有三个建议。
第一,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时候,应该是一国一策和一省一策的协调与结合。刚才讲到“一带一路”是国家级的倡议,我们现在跟138个国家签署合作备忘录(数据截止2020年12月20日),这是全球大策略。
此外,各部委也有“一带一路”规划方案和行动计划,这是国策。
“一带一路”沿线,几乎所有的省区都有“一带一路”的规划方案,有些省市每年都有,比如西安,每年出台“一带一路”行动方案。
现在各省的十四五规划,几乎都有“一带一路”的相关内容。我的想法是,各省在十四五期间,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时候,应该有协调,协调要有大框架,这个框架就是“一带一路”大动脉。
第二个建议是乡土情怀和全球责任的结合。“一带一路”的使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是宏观、高大上的内容,这样的内容容易虚。因此要往下“走”。
走到哪里?“走”到乡土情怀。在中国云南有一个地方叫普洱,普洱市的特别之处在于不仅产茶,还跟缅甸、老挝、越南相邻,中国这一方的扶贫工作已经结束,但是在老挝、越南和缅甸还没有结束。
所以当地人讨论说应该一同发展,成为国际性的精准扶贫,这样看似是乡村的事情,但实际上是全球性责任。
最后一个建议,是要发展“一带一路”地方版的五通指数。我的团队在北京大学做了一个国家版的“一带一路”五通指数,用量化的方法测算中国跟“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五通合作的具体情况。当我发现地方有这么大动力的时候,就想应该做一个地方版的五通指数。
通过地方版本,可以观察如何与其他国家或地方进行五通合作,这有利于统一监测,统一观察地方动力如何生成以及具体进展。
整体来看,“一带一路”的内生动力来自地方。2020年最大的地方动力是来自“一带一路”大动脉。在2021年甚至以后更长时间,我们应该发展地方版“一带一路”,同时与国际范围的“一带一路”建设相结合,形成真正的“一带一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文章选自澎湃新闻,2021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