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凡：改变WTO“发展中国家”定义，特朗普这次又想什么招
2019年8月1日
美国想改变WTO“发展中国家”定义，不过是又一种极限施压罢了。
徐立凡：全球化智库（CCG）特邀研究员，新京报国际财经专栏作家
7月26日，特朗普给美国贸易谈判代表莱特希泽传达了一份备忘录。要求“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修改WTO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防止中国、新加坡等数十个国家利用WTO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所提供的灵活性“获得不公平优势”。备忘录强硬要求世贸组织90天内改变规则，否则“美方可能会采取单方面行动。”
7月29日，中国外交部作出回应，强调WTO规则不是由一个国家或少数成员说了算的，新回归的新闻发言人华春莹套用了一句网络用语评论说：“做人不能太美国了。”
问题来了：美国在WTO规则上另启事端，究竟意欲何为？
答案很简单：美国旨在获取贸易优势地位的主要工具——关税大棒，现在威慑力不够了。
中美两国的双边贸易统计方式虽有差异，但结论的方向是一致的：自美国对中国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以来，双边贸易格局并没有因此发生逆转。
根据海关总署7月12日公布的最新数据，今年上半年，中国对美国进出口1.7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9%。其中对美出口1.35万亿元，同比下降2.6%；自美进口3993.8亿元，同比下降25.7%。贸易顺差9548.1亿元，扩大12%。
数据表明，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无法实现特朗普的野望。这是必然结果。中美商品进出口种类不同，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多数可以找到替代，而中国输美的中等价值链以上的商品多数不易被替代。此外，加征的关税早期需要美国进口商承担，最终美国进口商承担的份额也会占到一半，并会转移到美国消费者头上。
因此，虽然特朗普再三声称，贸易争执中中国的损失更大，但多数研究报告不支持他的说法。中美贸易摩擦不可能产生一个明显的赢家。
在由贸易摩擦延伸出的科技施压，美国也没有得分。对华为的出口管制令美国高科技企业不安。他们不仅担心市场份额丢失，更担心出口管制会促使华为这样的中国高科技企业另建技术系统，使美国高科技企业失去上游优势。
事实上，如果从中美贸易摩擦事件放眼看出去，几乎在所有摒弃多边机制的关税博弈中，美国都没有达到什么效果。没有达到效果，就只能另辟战场以图再抓几张王牌。这是特朗普对WTO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发难的主要背景。对于WTO这个最大的多边机制，特朗普早就心怀不满了。
在WTO框架里，关于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定位，过去基本是靠自己宣布的。
目前在WTO164个经济体中，大约有三分之二是发展中经济体，并被WTO认可。这些经济体可以享受WTO的特殊和差别待遇。
所谓特殊和差别待遇，主要体现在可以对本国低竞争力市场实施保护措施，同时在市场开放上有更长的缓冲期。发展水平最低的经济体，在相关市场开放上没有时限规定。
但复杂性在于，虽然一些发展中经济体在一些市场上采取保护措施，但是在其他一些市场开放程度可能比发达经济体还高。电子商务市场就是一例。
特朗普政府认为，WTO关于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的二分法不合理，让不少已经富裕的经济体钻了空子，占了美国的便宜。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提交了一份改革提案，提出被世界银行列为高收入国家、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G20国家、占全球商品贸易额0.5%以上的国家，不能再被视作发展中国家。
如果照此提案重新划分了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立刻会产生一系列问题。
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按新划分的经济体名单实施或取消特殊和差别待遇？大量的细分市场重新谈判如何展开？谁来主导？
这些工作量是个无底洞，比重新打造一个WTO还困难。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极有可能导致WTO体系崩溃。
鉴于修改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的难度，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采取这种推倒重来的办法。
事实上，推倒重来也几不可能。根据WTO规定，要修改重大规则，必须经过164个成员国的一致同意。别说一致同意，即使把门槛降低到过半同意，修改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也过不了关。
发展中经济体占WTO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已经适应现有的差别待遇，任何改动都可能意味着现有利益模式的动摇，他们不可能同意随意修改规则。
此外，修改规则还可能导致产生新的不公平现象。人均收入最高的10个经济体中，文莱、卡塔尔等7个目前自认是发展中国家。表面看这些国家确实在占便宜，但像文莱等依靠资源禀赋的国家，如果依照发达经济体的市场开放程度，所有国内市场都将被占领，国内其他产业将无从发育。这等于剥夺WTO成员的发展权。
所以，美国就WTO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发布的这份备忘录，注定无法得到WTO成员的支持，90天内被修改的可能性为零，充其量也就是说说罢了。
那么，90天“美国将怎么“采取单方面行动”，迫使WTO服从美国的意志？
最近三年多以来，美国一直在做这件事。不推进WTO仲裁机制法官任命程序就是一例。消解WTO的权威性，是以美国规则取代多边协商机制的步骤之一。
由此，大概可以得出结论：WTO是否真的会修改发展中国家地位规则，未必是美国的真正目标。真实目标是凸显WTO的不公平，进一步削减WTO的地位。——和其他招数一样，不过是又一种极限施压罢了。
文章选自新京报网 2019-07-30 ｜ 作者：全球化智库（CCG）特邀研究员，新京报国际财经专栏作家徐立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