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敏：从招商引资到招商引智

　　汤敏：非常高兴今天有机会到咱们大兴的平台上来交流。相比今天现场一线具有实战经验的企业家，我今天切入的角度有点务虚，即从政府角度来说，怎么样进行新的招商引资或者我们叫搭台引智，我今天发言的题目就是“从招商引资到搭台引智”。

　　大家都知道中国经济还在快速发展，但是我们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美的贸易摩擦，包括很可能未来更多的国家参与美国设计的这一套对中国的一些制约，都给我们带来新的挑战。中国经济也发展到了新阶段，我们叫新时代。在新时代里头，产生很多新变化、新需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样能够在比较恶劣的环境下能够突破？在我们整个的市场的需求、企业的需求，在整个社会环境发生巨大环境变化的情况下，我们还保持着定力，保持经济发展的速度或者一定的经济发展速度？怎么样能够在新的科技、新的世界变化，我们能够保持过去四十年改革开放以来产生的增长的动力？这个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对企业家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今天谈的数字经济，实际上数字经济跟所有的新科技的发展都有关系，而所有最新的科技发展都跟数字经济，跟数字紧密结合。数字经济是一个基础，大家都知道现在各种各样新科技，它既是挑战，最大的是对中国的机会。而在这个机会里，特别在一定的技术封锁下，我们怎么突破？这些需要我们有智慧，需要我们新的模式，所以我们要从过去的以招商为主、招大公司为主、大的产业为主，我们要以智力为主、以技术为主的发展方向。

　　在这里头首先我把我自己看到的一些新的产业和新的一些技术给大家分享一下。两个星期前，我就在北京看到了，这个叫做药师机器人，它是干什么的？这个机器人是专门放在药店里头。大家知道中国有无数的药店，现在药店比米铺还多，中国的药店里头，按照国际标准，就应该要有专业的药剂师来卖药，至少一个药铺里头应该有一个药剂师。但是因为我们的药剂师比较缺乏，中国每年因为吃错药，受伤甚至致死的这种现象非常普遍。怎么办？短期内培养大量的药剂师非常困难，现在北京一个公司就开发了药师机器人。这个药师机器人就可以完全起到一个药剂师的作用，而且比一个药剂师更前沿、它的知识面更大，你什么病需要什么药，它都给你介绍，这个药应该怎么吃，注意跟别的怎么不能混合等等，这些对特别对偏远的农村的药店来说都非常重要。另一个也是我一个月前在北京钓鱼台看到的，这是机器人主持人，它可以随心所欲把一个会组织起来，这些也是现在已经在我们眼前的了。我在美国看到的，它也是个机器人，一个像棉裤一样，如果你瘫痪了，半身不遂了，套上这一个机器人，你就可以自由行走，而且甚至比我们正常人跑马拉松还快、还远。还有一个是盲人眼镜，这个孩子眼睛已经全盲了，戴上这个眼镜以后，基本上可以走路，甚至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以后，还可以写字，但是他写的字会大一些，他是全部连眼珠子都没有，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把一个感应器放在舌头底下，可以大体上能看见，这个都已经做出来了。这个是太阳能板，不是传统的太阳能，用伏法玻璃做出来，它是像印刷机一样印出来，这个印刷机我去看过，就大概比一个桌子大一点而已，像印书一样把太阳能板印出来，它的成本要比现有的太阳能板成本低40%以上，它做出来的硅片效率还特别高，转化率可以达到将近20%。现在太阳能之所以还没有能够真正大规模的使用，大量的沙漠这些地方还没有能够充分利用，就是因为太阳能稍微贵了一些，跟水电跟煤电比不了。一旦用了这种新技术，它就可以用正常的价格，甚至比正常价格还低，大量发电，我们的能源问题，甚至北京的雾霾问题就可以大大缓解。有人做了个计算，只要把全世界沙漠的1%覆盖上太阳能板，就可以供全世界的用电。中国又是沙漠比较多，荒滩、戈壁滩比较多的地方，而那个地方的阳光特别好，怎么样把它用比较低成本的做出来，也是大的革命，而这些不是一个幻想，也不是未来的科技，都是在几年前就已经做出来了，现在就需要大量的推广的问题。这个叫无线充电，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无线充电，用的都是它的基础的技术。这个技术到最后，甚至可以在公路上铺上无线充电的设备以后，那些电动汽车开过公路，就自动充电了，现在电动汽车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充电的问题，续航能力的问题，一旦这个能够普及，这个技术能解决了以后，它就可以在公路上跑的同时可以自动充电，电池成本各方面都可以大大减少，而这些都是已经可以实现了的。这个是飞行汽车，这个已经由吉利公司开始批量生产了，三年前我到美国去看，它的工厂大概比整个会场还小一点，就几十个工程师做出来这个飞机，可以在公路上跑，把翅膀一伸就可以飞起来，速度达到每小时400多公里、在美国现在有一万多个小型机场，这个还需要小型机场来飞。第二代就是可以直升的了，连机场都不需要，跑道都不需要了，而这些已经引进来了，现在吉利公司在批量的生产飞行汽车。这些都是基于数字化，基于数字经济然后产生的各种各样新的科技。

　　像这些都是由国外或者国内的小公司它研发出来的，包括我们刚才看的机器人，都是很小的公司，就是几十人不到一百人的这些小工厂，他们把这些研发出来了，怎么样从0到1、1到N，来真正把市场占领下来，真正把市场推动起来。过去我们的研发往往都是由大公司，由贝尔实验室、IBM、GE大公司本身做的研发，做出产品卖出去。而现在新的趋势就是由小公司，首先由教授把基本原理做出来，想出一些方式来，进行了从0到0.1的发明创造；然后由一批小企业、工程师从0.1到1之间的技术开发，把它真正做出一个产品，真正能成型的一个产品，在市场做实验；以后再由1到N来推动发展。过去我们成功的所谓世界制造中心，是从1到N，我们从0到0.1，从0.1到1之间我们还是非常弱的，所以我们大部分在做代工，在做三来一补，在做山寨来发展。未来中国在新时期，在数字经济里头，我们就要争取做0.1到1。从0到0.1是世界共享的，但是如果在0.1到1之间加大投入、加大力度，从0.1到1之间也不是只要中国人自己做，我们可以在全世界收购，我们可以把这些技术买过来，招商引智，这个智不一定只是人，也可以把技术买过来，跟他一起合作，这个就是新时期的招商引智。我们特别要关注从0.1到1之间，像刚才我给大家举的这些例子，都是现在正在想把美国这些小公司引到中国来，跟中国制造业合作，把它迅速量产，打开世界市场，这个是未来我们所要推动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要成功，就需要整个市场和政策的配合，包括金融机构的配合。过去我们创新主体正在从大公司向小公司转移，现在有新的模式，而新的模式恰好给中国带来很多的机会，这些小公司的技术它非常需要。现在中国有14亿人的市场，甚至有全世界的市场，因为我们的供应链、跨境电商等等已经形成一个全世界的市场了，有非常好的制造业，全世界的制造中心，全世界的产业链在中国，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这么完整的工业产业链、我们现在还有钱，中国人并不是没有钱，大量的资金在低效运作，中国的储蓄率是全世界最高的国家之一，我们有钱，有钱、有技术、有市场，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怎么样把最新的结合起来，用一种新的模式来推动这些新的发展，特别是在一定的制约下，一些新的制约下，我们怎么突破打开这种缺口。

　　从政策来说，我们就需要支持这种特殊的风险投资基金，它不一定只是投我们国内的产品，国内的技术，我们甚至投国外的，特别国外小公司的这些新技术，跟它一起研发，当它的股东，然后逐渐把它们引到国内来生产。这些公司它最关心的就是知识产权的问题，因为它什么都没有，这批工程师努力了五年、十年，是一点点的知识产权，如果我们没有很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他们是不愿意来的，他们跟大公司不一样，大公司有很大的法律保护、有很多律师，这些小公司是打不起官司的，所以在知识产权上做严格的保护，是我们能不能引进这些，对最新的科技产品、最新的知识、最新的智非常关键的一个问题。最近知识产权在不断完善，下一步还要进一步推动知识产权的保护，这个不是因为美国压着我们，而从自身发展来说，我们就需要这些知识产权的保护。

　　我们需要更开放的市场。中国改革开放已经40年了，现在我们要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开放。首先要对服务业进行开放，很多的数字经济实际上它主要体现在服务业上。而且对现在一种新的模式——自由贸易区，包括咱们大兴可以去考虑，叫自由贸易港，这已经超出了自由贸易区。自由贸易区、保税区，只是从产品这上面，自由贸易港它是允许资金自由进入，它的能量、起的作用就完全不一样了、从自由贸易区来说，北京还落在国内很多地区的后头，但是在自由贸易港这个新的领域里头，能不能率先，特别是大兴有了新机场以后，能不能要到这个试点权。当年我们有勇气做深圳的试验，四个沿海特区试验，今天也做更大更开放的试验。除此之外，人才的市场。如果没有人，刚才我们说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纸空文，如果没有人，数字经济也不可能深入发展。怎么鼓励这些人进来，特别在大兴这些地方，我们原来在人才并不是一个高地，在北京相对其他区域来说，怎么样创造出一个高地来，在高端人才、包括中端人才的衣食住行，每天都要碰到的问题，他的后顾之忧的问题我们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不局限于大兴，我们可以跟河北廊坊，跟周边合作。只要这些人在我们大兴工作，在大兴做企业，他住在什么地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除了这些人之外，我们现在招商引资、招商引智，看的都是院士、千人计划，看的是高端人才，实际上要把一个产业真正做好，包括数字经济做好，低端人才、生产型人才也非常重要。大量的农民工缺乏很好的训练，他们不成工匠，我国的制造业、数字经济也很难发展出来。数字经济可以招一批码农，但是如果没有实体、硬件的支持，最后光靠软件是做不大的，做不强的。只要谈到硬件，就跟我们低端的劳动人群技术有关，所以怎么样对低端的农民工进行全方位的培训，把他们从农民工变成工匠，这个也格外重要。现在正在深圳、东莞等地进行试验，北京也应该关注这些领域的发展，让我们从各行各业，而且各个层次的人才都能够引进来，住得下、留得住，特别是能发挥作用。

　　总结一下，整个人类社会，整个外部的中国经济环境和内在的经济动力，在未来的几年里头都要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中国应该找出我们的突破口，而这些突破口就在新经济，在新的跑道上，而这些就跟我们的人，跟我们引进的技术非常有关。招商引资要跳出过去，引了多少资，有多大规模，创造多少GDP，从这个跳出来；要引智、引技术，把0.1到1这些引进来，要把知识产权引进来，特别是把人引进来，这些人不但有高端的人，包括各种层次的人，这样我们才能够在新的机制里头立于不败之地，谢谢大家。

文章选自中国经济网，2018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