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贸易逆差？美国剪全世界羊毛时可不这么说
2018年5月3日
丁一凡，全球化智库（CCG）特邀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亿阳讲席教授。
美国老是抱怨跟中国的贸易不平衡，认为他跟中国那么大的贸易逆差是他吃亏了，所以要找中国的毛病，要让中国缩减贸易顺差，让中国多进口美国的产品。
其实这个我们并不反对，最近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再次重申中国要扩大进口，特别是中国在年内要组织一个庞大的进口博览会，要让各个国家把他们的拳头产品都拿来展览，让中国消费者能近距离观察这些产品，让中国消费者未来进口更多这样的产品。
其实中国人在进口产品上，是一种非常开放的态度，因为我们更理解国际贸易的真谛。
为什么有国际贸易呢？其实这问题在19世纪已被一些英国经济学家说的很清楚了。在国际贸易领域，最先阐述国际贸易好处的是英国的经济学家，如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特别是大卫·李嘉图，被认为是国际贸易学的奠基者；也就是说国际贸易的理论，都离不开李嘉图对国际贸易的分析。
李嘉图是怎么分析国际贸易的？李嘉图认为国际贸易的好处就是每一个经济体、每一个国家都有它特殊的比较优势，如果每个经济体，不顾自己的比较优势，而去全面生产所有的东西的话，那么他最后的所得结果是不太多的。相反，如果每个国家都充分发挥它的比较优势，拿它的比较优势生产出的东西，跟有不同比较优势的国家进行交换的话，他最后获得的产出就要大于他自己什么都生产的产出。
这也就是为什么国际贸易认为1+1>2。因为每个国家这个“1”都是一个充分的比较优势的发挥，那么我们两人加在一起的话，他就一定比“2”还要大。当时他做的简单比喻是英国和西班牙、英国和法国这样的国家。
每个国家的比较优势是不同的。比如说英国的气侯不好，没那么多阳光，所以某些农产品就不如西班牙的；而西班牙没那么多牧场，所以羊毛的价格就会远远高于英国。在这种背景下，如果西班牙只生产农业产品，不去养羊，英国养很多羊，拿羊毛出口来跟西班牙换很多更好的农产品的话，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都受益。所以，比较优势理论奠定了国际贸易的理论。
为什么大家要靠国际贸易？在国际贸易中，李嘉图也阐述了实际上国际贸易的最大受益者是进口国，而不是出口国。因为通过进口，你可以获得更多东西——自己生产不出来的东西、许多如果自己生产价格要比进口更贵的东西。
如果进口有这么多好处，那我们放开进口不就行了？其实这里面有一个货币问题。
出口进口有大幅贸易逆差的话，最后你就无法支付别人卖给你的东西了，因为你的货币可能没人要，别人可能会要求你拿他的货币来购买他的东西。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出口，就不会有足够的他的货币来购买他的东西，这样一来你会遇到一个困境：
这时你的货币必须贬值，你的宏观经济由此出现恶性循环；你不得不贬值你的货币，以获得出口优势（或者不存在出口优势，你获得一些出口）。你有了一些外汇，又拿外汇去购买其他东西时，如果别人的竞争力强，价格又很贵，你要付很多很多外汇才能买到一点东西。
鉴于此，必须有一定程度上的贸易平衡，也就是说贸易赤字不能太大。贸易赤字太大，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支付，除非是黄金、贵金属生产国，可以不停地拿这些贵金属支付进口产品。
但是，美国跟其他国家有不同的地方——美国有货币霸权地位。美元是世界上最大的储备货币，在整个国际货币体制中大概占了60%储备，很多国家必须用到美元。刚才讲到了很多事情如石油、大宗商品都是以美元交易的，所以一些国家必须攒大量美元来购买这些物资。
这就使得美国在整个国际市场上、在国际货币体系中间，有一种巨大的优势。也就是说，他可以用他印出的钞票购买他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好处也让美国长期处于贸易逆差国位置。
美国的贸易逆差不仅是相对于中国，而是相对于所有国家；美国的贸易逆差是常年的，而不是一两年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美国有货币霸权，可以长期维持这种事态——输出货币，输进各个国家廉价好产品。
但是，这事也有一个极限。当代货币实际上是美国的一种债务，特别是美国联邦政府发的美元，是美国联邦政府的债务，你获得的美元实际上就是未来美国政府偿付你的一种承诺而已。但是这个承诺不见得他会一直坚持下去，所以等到美国债务太多的时候，手里持有美元的人就开始慌了。如果美国政府不能坚持它的承诺，比如美元贬值、通货膨胀，那我手里持有的美元的购买力就会下降。
这事在历史上曾发生过，它导致了1971年的美元危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时西欧国家发展得非常快。因为他们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在战争中被打坏，所以不得不在战后重新搞机器设备重新搞生产。奇怪的是，他们的机器设备被打坏，换上新的设备以后，生产力反而更强，而且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更好。所以从战后到1950、1960年代，这些西欧国家对美国出现了大幅的贸易顺差——他们生产的产品比美国制造得更好，所以美国消费者更愿意购买他们的产品。
但是，到了一定阶段，西欧国家就开始不放心了，他们认为美国政府无法坚持他的承诺，无法保证美元坚挺。所以以法国为首的西欧国家对美元的信心开始动摇，开始把手里握有的大量美国债券、美国国库券等，拿到纽约的联邦储备银行去换成黄金。
因为当时还是布雷顿森林体系，也就是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但美元与黄金挂钩，而且美国做了一个承诺——美元和黄金的固定价格不变，什么人持有美国债务都可以拿美元兑换黄金。法国换了很多黄金回去，美国政府突然发现，呦，我们发行美元太多，欠各个国家的债务太多，如果这些国家都拿着他们的外汇储备、美元到美国来换黄金，我们的黄金储备已经不够用了。
这时候就要产生危机了。如果美国的黄金全部流失，那么美元的基础在哪儿？美国就可能没有基础了。在这种背景下，美国总统尼克松决定违约，老子不给你换了，你们拿再多的美元到美联储来换黄金，我不干我不理你。美国政府违约之后，美元因脱离黄金，没有了矛，就大幅贬值。美元大幅贬值引来第一次美元危机，然后造成一场全球的通货膨胀。
到现在为止，美元虽是一个不稳定的货币，但由于美元是石油的主要定价货币，所以美国在全球还享受着一种特殊的地位，美国才可以靠印钞票来维持它长时期的对所有国家的贸易赤字。
所以，他单独指责中国是说不太通的。他与中国的贸易逆差，在所有贸易伙伴中间是最大的，所以他想在这问题上拿中国单独说事。但是，单独说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也许要一根筋走到底，这个是不能排除的，那么只好让他来碰一碰。也许美国只有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才会住手，不干这个事。
文章选自观察者网，2018年4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