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美国税法改革:重返“两党经济”?
2017年11月23日
文 | 全球化智库(CCG)特邀研究员陶短房
众所周知,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名义上是共和党总统,但实际上却并非“正统共和党人”,在人事、政治、经济、外交等多个领域和共和党传统政策间存在巨大偏差。
因此北美东部时间11月16日美国众议员就税改的表决就格外引人瞩目:正如一些分析家所指出的,这是特朗普和国会中共和党传统派间共同语言最多、也是特朗普一系列竞选承诺中“最像共和党政纲”的经济政策,没有之一。如果特朗普能推动这项税改表决在众院获得通过,就表明他和共和党主流派间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仍能凝聚共识,紧密合作。这不仅可大为改善他在当前美国政治生活和府院斗争中的处境,也有助于让自其上台以来充满不确定性的美国经济发展战略重归“两党经济”范畴,变得更平稳,或至少更可预测。
11月16日的表决结果大抵不出人意料:特朗普和共和党都赢了,但赢得并不那么干净利索。
表决的结果是227票赞成,205票反对,3票弃权或未出席。全部193名民主党议员中到场的192名都投票反对,而到场共和党议员中却有13人倒戈。
这一结果表明,在众院议长瑞安(Paul Ryan)“顾全大局”的呼吁下,大多数州的共和党议员选择了支持特朗普。这并非很困难的抉择:或许他们看不惯特朗普的做派,对其某些政治主张和经济纲领不以为然,但仅就“减税”而言,“特朗普税改”的方案是完全符合共和党主流派一脉相承的“低税收、低福利、低补贴、高竞争力”原则的。
美国上一次大规模税改可追溯到1986年,其推动者是战后美国暨共和党最具声望的总统里根(Ronald Wilson Reagan),里根一手推动的“美国梦”曾被人形象地形容为“两条腿巨人”,其中一条腿,是政治上的新保守主义,另一条腿则正是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减税减负、给中产阶级松绑”。尽管特朗普非常不喜欢在经济领域说“自由”这个词,但至少在税改这个层面上“意思到了”,众议院版本的税改议案一旦成为法律,将把企业税率降至二战前(1939年)以来最低的水平,这是连里根都未能、甚至可以说不敢做的一件事。
不仅如此,众议院版税改议案还包括废除替代性最低税线、提高儿童抵税额度、2025年前废除联邦遗产税,以及改变美国对跨国企业征税体制等内容,其中除了最后一项带有较明显的特朗普“美国第一”色彩,绝大多数是共和党主流派一贯的主张,只是特朗普的胆子更肥、手笔也更大而已。很显然,这样一个“向能者倾斜、鼓励竞争”的税改方案,必定合乎大多数共和党支持者的口味,而同样必然和主张“社会公平甚于优胜劣汰”的主流民主党人的经济主张背道而驰。
从表决结果的阵垒分明可以看出,民主党人、至少国会层面的民主党人已形成了“特朗普支持的必定反对”这一共识性条件反射。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是,特朗普本人也公认有“奥巴马画圈的我必定画叉”这一类似性质的条件反射。今后在经济层面,白宫恐再无法指望民主党人在表决时出现投票立场分化,特朗普要想为自己的施政主张保驾护航,除了重返“两党经济”,通过适当妥协,寻求院内共和党主流派的整体支持,恐怕别无他图。
值得一提的是,共和党内出现了多达13张的倒戈票,这13张全部来自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加利福尼亚州。上述三州近年来政治色彩急剧“转红”(指倾向于民主党),州内民意更倾向于鼓励公平而非效率。这同样极具讽刺———在里根时代上述三州的政治立场截然相反,这种变化是美国产业结构转型和时代、社会变迁的有趣折射。这些反对票无一例外拿税改方案中针对州和地方税抵扣的“减法”开刀,认为这等于变相抵消税改效果,实际增加部分人的税务负担,可谓毫不足奇。
税改方案一旦通过,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负责对国会税收政策进行分析的无党派美国国会税务联合委员会(The Joint Committee on Taxation)通过分析数据指出,并非所有人、甚至并非所有美国中产阶级都会如特朗普和瑞安等所言“从税改中受益”。瑞安所谓“税改将令美国人收入普遍增加,令美国经济更加充满活力”,只是最理想状态下的结果。分析显示,到2019年约8%美国家庭税负在税改方案下反倒会增加,且到2027年这一比例会剧增至20%;至于中产阶级(年收入7.5万-10万美元的家庭),2019年税负减少的比例是84%,2027年这一比例将降至66%。2019年税负增加的比例是11%,2027年同样将升至20%。在资信发达的社会,“狙公赋芧、朝三暮四”的障眼法注定不会有以往的“催眠”功效,特朗普和共和党恐怕还要另想办法,避免出现预言中的结果,否则后患不已。
还应看到,减税必然带来联邦财政收入的下降。据计算,如果按照参院版本进行税改,未来10年内美国联邦财政收入将减少至少1.4万亿美元,对于一直维持高赤字运行状态的美国联邦财政机器而言,将是不小的压力。目前特朗普在多个领域摆出一副“铺摊子”、“大干快上”的态势,这并不利于压缩预算开支。一方面预算居高不下,另一方面税负进项却大幅减少,个中平衡如何把握,将成为特朗普政府(甚至特朗普之后美国政府)的又一个棘手问题。
文章选自《南方都市报》,2017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