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殷:也许特朗普真能成为伟大的总统
2016年12月21日
特朗普真的要成为美国总统了。很多人认为,这样一个有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孤立主义嫌疑的美国总统,对外或许会让全球化遭遇重大挫折,甚至危及现存的国际秩序;对内将会让美国长期以来的多元民主受到重大损害甚至带来法西斯化。坦率来说,这样的担忧可能既高估了美国总统在体制中的自由度,也低估了政治现实对政治理想的约束度,更重要的是,它可能忽视了特朗普当选的真正意义。
就特朗普可能给美国的外交政策乃至全球秩序带来的影响来看,虽然他的当选的确会让美国的孤立主义思潮再次兴盛,也的确会让美国在全球一些地区进行收缩,但远远不至于导致现存的全球化进程逆转、国际秩序坍塌。美国并不是今天才有孤立主义,孤立主义与世界理想一直是美国并存的两大思潮,美国的外交政策也一直在这两者之间摇摆,即便钟摆现在摆到了孤立主义这边,也并不是世界的末日。更何况,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并不是无条件的、绝对的,而是基于现实主义的视角对奥巴马、希拉里在全球不计成本地搞意识形态对抗的某种反弹。美国的国家利益与美国世界警察地位息息相关,没有霸权的红利就不可能有美国今天的繁荣。特朗普只是想让美国这个世界警察当得更实惠一些,而不是真的让美国搞什么全面收缩、闭关锁国。所以不必担心特朗普的上台会让全球秩序出现太大的权力真空,从而让天下大乱。美国更可能地是会放弃很多劳而无功的对抗与摩擦,把其外交策略建立在现实利益而非意识形态之上。一方面,它会把更多的地区冲突问题交给地区大国来解决,从而从那些地区泥潭中抽身;另一方面,它会放弃基于意识形态原因与中俄等国的对抗,而把大国关系聚焦于现实的利益博弈当中。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世界会变得更安全,但却可能意味着美国会变得更加务实,而在新兴大国崛起的时代,这种务实将意味着美国与中俄等新兴大国的交往会变得更有分寸与界限。相比于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推广美国价值的奥巴马、希拉里,商人出身的特朗普也许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理性。
至于美国国内的法西斯化,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美国体制横向的三权分立与纵向的联邦制中央—地方分权模式,都会对总统形成强大的制约。说句玩笑点的话,也许把激进任性的特朗普圈在白宫被各方监督约束,比流落在江湖上信口放炮,要对美国社会有利得多。当然,这位满口下流话的准总统的确不是孩子的好榜样,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黄段子比起克林顿的椭圆办公室丑闻来说,还是尺度小很多的。今天民主党的粉丝们大惊小怪、道德洁癖的样子,真让人怀疑他们当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特朗普对少数群体的攻击的确让人非常担忧,但坦率来说,今天的世界不是搞多数暴政、种族隔离的时代了。相反,今天也许是少数人借着政治正确搞少数特权、要特殊待遇、欺负多数人的时代。在美国,当搞政治正确搞到走火入魔的程度的时候,多数人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特朗普的胜利不是种族主义者、歧视女性者的胜利,而是多数人对于搞过头了的政治正确的反击,对于特权性的少数、寄生性的少数的当头棒喝。一个文明的社会,当然要保护少数,但是也不能仗着少数而拿着政治正确绑架多数。政治正确玩过了,不论它说得多么正确,都会被现实所厌倦。如果说小布什为代表的共和党人把国家安全的政治正确用到了极致,最后被人民所抛弃,那么今天的奥巴马—希拉里其实也不过是把“保护少数”的政治正确用到了极致,最后同样遭到了沉默的大多数的无情反击。特朗普的胜利与其说是种族主义的胜利,毋宁说是常识的胜利、沉默多数的胜利。
美国在建国之初,对自由的重视远胜过对民主的重视。开国者非常担心存在一个稳定的多数。因此他们用各种巧妙的分权去尽可能地瓦解这个多数。多数缺位,结果就是美国的政治最终沦为了少数之间的竞争。然而,当多数人组织动员起来的时候,当少数人滥用了自身特权激起沉默大众反抗的时候,美国的政治就总会在某些时刻呈现出某些对于常态的颠覆,某些令人不安的民粹。特朗普不过是这样一个颠覆的结果。在历史上,这样的颠覆产生过西奥多·罗斯福、里根这样的大牌总统,甚至杰斐逊和林肯也多少带有民粹的色彩。所以有什么可格外担心的呢?
谁知道“特殊的一个”有没有可能成为“伟大的一个”呢?
文章选自《世界知识》,2016年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