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文：经济全球化不可改变 WTO需要新议题
2018年1月5日
何伟文，全球化智库（CCG）高级研究员、中国世贸组织研究会常务理事
多边贸易机制的经济基础仍然稳固
现在WTO处于困难时期，最重要的就是把它守住，让它能够继续存在。多边贸易机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上层建筑，它的经济基础在于经济全球化。而经济全球化是不可改变的、仍在发展的趋势。
观察经济全球化不能只看某些国家采取的一些对贸易政策的改变措施，还要看投资及贸易国际分工的变化，而从这个上面来看的话，经济全球化还在继续发展。举几个大的跨国公司为例，大众汽车2013年时有45.9%的资产在海外，到2016年这一数据已超过50%；同一时期，丰田公司的海外。产占总资产比重也从68.1%上升到69%。可见大的跨国公司还乐见资产往外走，基此，全球海外投资就还会增加。根据贸发组织的估计，2016年全球跨境直接投资是17500亿美元，同比下降了2%，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下降了。但是今年的数据回升到了18000亿美元，明年预计还要增加到18500亿美元。
另一方面，世界贸易经过多年低迷以后，从今年开始成长超过4%。IMF预计的今年全球GDP增长率是3.7%，所以贸易增长再次超过了GDP的增速。而且4%这个估计很可能会被实际超过，因为今年第三季度实际贸易量增速已经达到了5.1%。对于发达国家来说，他们的贸易增长今年也要达到4%，相比他们平均2.2%的GDP年增长率，相当于贸易增速重新回到了双倍于GDP增速的状态。
因此，无论从海外资产、投资还是贸易来讲，全球化都仍在发展。也正因为全球化的发展，它反映出来的多边体制就会存在，对此，我们在大战略层面应该有充分的估量和信心，否则就会觉得迷茫。
多边贸易体制面临困局的原因
目前全球多边贸易体制遭遇难题的原因主要在三个方面。首先，特朗普政府的贸易理念和政策体系出了问题，从这次美方代表在阿根廷的发言可以看出几点迹象。第一，美国并不说WTO是坏的，而是说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在里面捞到好处，美国没有捞到好处，不公平。中国确实是巨大的受益方，以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在WTO规则下获益，美国便因此认为自己没有捞到好处，所以不高兴。第二，美方表现出对发展不感兴趣的态度，例如对多哈回合不感兴趣，认为这些东西都是给他国好处。第三就是需要保护的它照样保护。阿根廷部长级会议结束以后，美方就表示仍要坚定地保护本国工业的利益。
其次，并不只是特朗普，或者说只是美国的问题。现有多边体制之下仍有其他矛盾，像是现在欧盟对中国的矛盾也不小，甚至还在增长。所以期待特朗普的下台就能使问题迎刃而解的话，是不现实的。再者，发展中国家内部矛盾也很多，很难在多边谈判中形成足够的合力。所以总的来说，对于WTO目前的困境，我们要具体分析，而不能简单地扣帽子。
通过达沃斯论坛开发新议题
乌拉圭回合达成协议二十多年来，整个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数字经济以及未来的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发展趋势，给整个世界的投资及贸易活动都带来很大影响。所以与其一味在老的议题上吵来吵去，不如直接开启一些新议题，或者用一些新议题来激活举步维艰的WTO机制。而且，这些新议题也是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比较容易取得共识的领域，所以值得更多关注和研究。
另外，在这些议程上，中国不止要和发展中国家，还要更多地寻求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沟通，争取能够凝聚更多共识，取得一些突破。明年一月份的达沃斯年会就是一个很理想的非官方沟通场合。从历史上看，世界很多重大议题都是在达沃斯启动的。像是柏林墙倒塌之后的东西德问题、金大中时期南北朝鲜达成协议、阿拉法特和佩雷斯会谈后启动和平进程等等，乃至在WTO的乌拉圭回合、多哈回合等重要谈判过程中，达沃斯都常常产生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所以在即将到来的达沃斯年会上，除了习主席的原则性、高瞻远瞩的发言之外，还应该思考的是能不能做一些巧妙的、灵活的、穿梭的工作，争取能为多边贸易体制设定一些新的议程，使其朝向对全球更有利的方向调整。
中国应对WTO困境的三个策略问题
关于WTO困境之下中国的具体应对，总的来说还是积极发挥更多作用，要坚定维护多边贸易机制，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有三个策略问题值得注意。
首先，在对外论述上不要进行过于高调的表述，否则有成为众矢之的风险。对于WTO，我们是一个贡献者、参与者和推动者，即便起了很大的作用，对外表现得低调一点对国家利益更有好处。
其次，做好自己的功课，按照WTO的原则和精神，落实无条件多边最惠国待遇，真正做到公平对待和公平竞争。这样我们在规则方面就站得住脚，那么无论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无论美国还是欧盟，就都没有什么话说了。
此外，对特朗普要多做工作，但不能只对他个人。特朗普上个月访问中国，受到超规格接待，又签了贸易大单，结果回国以后还是按照自己的利益出牌，并没有给中国同等对待。
中美之间的一个关键利益分歧在于美国到底是不是WTO的输家，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从2000年到2016年，美国出口的累计增长速度超过了它的进口累计增长速度，对全球如此，对中国、墨西哥和加拿大也都是如此。而美国的失业问题也并不是国际贸易造成的。美国贸易逆差增长最快的时期是1990年代，1990年的逆差是1100亿，2000年是4520亿，翻了两番，但是在90年代，美国的制造业就业没有减少，而且经济快速增长。
特朗普寻求的是贸易平衡，所以我们做特朗普团队工作的时候，要思考如何巧妙地把这些问题讲透，说明美国目前的经济问题并不是中国造成的。此外，能否把美国跟中国的利益真的做到一些双赢，也是非常重要的。
（本文根据何伟文2017年12月18日在CCG“从WTO部长级会议看全球多边贸易体制的未来”研讨会上的发言速记整理，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