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柏：反移民运动的催化剂

　　这次欧洲难民危机触发的发达国家反移民倾向是另外一个可能使全球化逆转的导火索。有人会问，鼓励移民自欧盟建立以来一直是其重要的政策之一，为什么今年激起如此强烈的反对？

　　本文认为，与通常反移民运动强调移民对受入国就业和生活水准的冲击不同，这次发达国家反移民运动着重强调伊斯兰教极端主义策动的恐怖主义，把穆斯林移民视为对国家安全的威胁。就在恐怖主义已经成为公众担心的最大问题时，欧盟在处理难民危机时却仍然坚持人口的跨国界流动，既包括其成员国公民在欧盟内部的自由流动，也包括其他国家的难民进入欧盟，不可避免地激起强烈的政治反弹。

　　恐怖主义早在2016年欧洲难民危机爆发前就成为欧美公众普遍担心的问题。

　　2015年夏天在法国和德国恐怖袭击前的一项调查就已经显示，欧洲人担心难民的涌入会增加恐怖主义袭击的可能性。通过对10个欧盟国家的民意调查，59%（中位数）对当时与日俱增的恐怖主义的前景表示忧虑。其中在匈牙利有76%，在波兰有71%。在德国有61%、在荷兰有61%、在意大利有60%的受调查者认为难民涌入会增加恐怖主义活动。在10个受调查的欧盟成员国中，对穆斯林持更消极看法的人，更担心移民对他们国家的威胁。在英国对穆斯林持不好看法的受调查者中，80%认为来自伊拉克和叙利亚的难民是他们国家的主要威胁。需要说明的是，大多数欧洲难民来源国都是以穆斯林人口为主的国家。

　　2015年12月纽约时代和哥伦比亚新闻网联合进行的民意调查也显示，美国人对恐怖主义的恐惧已经达到自9·11以来前所未有的程度。这项调查发现，在巴黎和加州圣贝纳迪诺暴恐袭击（两者都被认为和伊斯兰国有联系）后不久，79%的受调查者认为在未来数月有可能或极有可能再次发生恐怖袭击，59%的受调查者非常关切其他国家进入美国的恐怖分子实施的、恐怖主义威胁，63%的受调查者十分关心那些现居住于美国并受到外国极端主义分子蛊惑而实施的恐怖主义威胁，70%的受调查者认为ISIS是美国的一个威胁，接近19%的受调查者–这个数字一个月前是4%–表示他们相信恐怖主义是最重要的国家级问题。

　　当欧盟，特别是其成员国中的最大经济体德国，在应对2016年的难民危机时仍然坚持大量接受难民，还要设定各国接受的指标，这引发了强烈的反对。

　　移民问题本来已经撕裂了传统的欧洲政治版图。在二战后，西欧政治的中心问题是传统的个人权利与现代劳工运动所催生的福利国家的规模。移民问题给这些政治冲突重新划分阵营。左翼分裂为两个阵营，一是知识分子出身的社会主义者/自由主义者，他们支持文化多元主义；另一个是工人阶级和工会成员，他们反对文化多元主义。在右翼，自由主义者、商界和城市进步主义者倾向于支持大规模的移民，相反地，保守主义者、农村居民、民粹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则持反对立场。

　　德国政府在移民问题上的强硬立场激起了强烈的政治反弹。对德国总理默克尔支持移民政策的最大惩戒出现在2016年9月。她领导的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CDG）在两场地方选举中失利，首先是梅克伦堡-西波莫瑞（Mecklenburg-Western-Pomerania），然后是柏林。这两场选举失利极具象征性的意义，因为前者是默克尔自己的选区，而后者是德国的首都。德国右翼新选项党（AfG）在这些地区大获全胜。默克尔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表示：“在2015年夏末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如果可以，我希望让时光倒转很多、很多年，让我能与整个政府做好准备应对这个考验。”一项最近的民调显示，82%的被调查者希望德国改变移民政策。默克尔评论道，“如果我知道人民想要什么样的政策转变，我愿意考虑并讨论它” 。

　　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本是基督教社会联盟的姊妹政党，近期后者的主席雷斯霍·泽霍费尔成了默克尔最激烈的批评者。他指责默克尔冒着破坏德国和欧洲稳定的风险，即便难民每天成千上万地涌入德国，仍然继续开放国界的政策，“对移民不加限制，德国和所有欧洲国家将轰轰烈烈地崩溃”。

　　德国联邦议会（下议院）以压倒性优势通过了一系列措施，意在帮助减少进入德国移民的数量。这项法案的细节内容包括增加阿尔巴尼亚、黑山和科索沃到安全的国家名录里，这样一来，来自这些地方的人就可以被遣返，并且用实物代替货币支付，目的是为了阻止那些被怀疑是因经济利益而来的人。

　　移民问题也成为英国“脱欧”辩论中的一个主要议题。一项英国脱欧公投之后的调查发现，2/3的调查者（包括大部分脱欧和英国独立党的支持者）不喜欢这次英国脱欧公投过程中移民辩论的调门。80%支持留欧的人认为，移民辩论的调门“危险地过热”，过半数的脱欧及英国独立党的支持者持相同的看法。尽管意识到了移民政策中的政治操作，这份报告依然认为，脱欧公投的决定可被视为“（民众）对政府在过去十年对移民问题的应对没有信心的一次公众投票……它反映了公众的看法：政府没有预测到（或没有充分准备好）移民的规模和速度，证明政府根本不理解它做出过的那些不可能信守的承诺”。

　　在美国，移民问题是特普朗在2016年总统大选中崛起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特普朗在竞选中不断渲染对恐怖袭击的担忧和移民对国内工人的消极影响。他使用的一个政治手段就是将2016年9月17日纽约和新泽西的暴恐袭击和移民问题直接挂钩。在两天后的一次竞选集会上，特普朗指出，“这些袭击和其他类似的事件之所以成为可能，都是因为我们极为开放的移民体系，它无法恰当地审查和筛选那些要进入我们国家的个人和家庭”。前边提到的2015年12月的调查电话采访了1275名成年人，受调查者包括431名共和党和384名民主党的初选选民。接近57%的受调查者表示，他们不能同意奥巴马应对恐怖主义的措施。相比之下，来自对共和党初选选民的调查显示，他们对特普朗在反击恐怖主义上有信心，其中7/10的人表示共和党的候选人“在应对恐怖主义的威胁上准备充分”，4/10的人认为他们对特普朗应对恐怖主义“很有信心”。

引用本文相关内容请注明出处：《全球化VS 逆全球化》，主编：王辉耀、苗绿，东方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