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显性发作
对立还在继续,美国弗州骚乱到底折射了什么
“这次事件是美国金融危机后经济复苏乏力,掩盖在以前经济繁荣表象下不同群体、族裔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旧伤复发的结果,也说明美国政府失衡、阶层政党撕裂的状况愈演愈烈。”
“夏洛茨维尔发生的一切都是‘地道美国式’”,美国Politico网站如是评论。种族问题,堪称美国一座“随时爆发”的活火山,也是此次弗州夏洛茨维尔事件最鲜明的底色。然而,与2014年弗格森骚乱、2015年巴尔的摩骚乱中响彻全美的“黑人的命也是命”口号不同,这次率先走上街头的是高喊着“白人的命也重要”的白人团体。为什么是他们?究竟是什么土壤孕育了不同族裔的对立与敌意?
12日,在有着“小纽约”之称的夏洛茨维尔,白人至上主义者、三K党(美国最悠久最庞大的白人种族主义组织)、新纳粹主义(延续纳粹精神、强调本种族优越的政治思潮)等带有极端色彩的政治团体悉数登场。4天过去后,白人种族主义者和反种族主义者的怒火都未平复。反种族主义示威活动在多地蔓延;而右翼组织声称还要举行9场集会;14日,北卡州达勒姆市的抗议者拉倒南北战争中南方军士兵雕像;15日,首都华盛顿的林肯纪念堂遭人用油漆涂鸦破坏……
全球化智库(CCG)特邀高级研究员、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学者刁大明指出,这次事件是金融危机后,随着经济持续复苏乏力,掩盖在以前经济繁荣表象下不同群体、族裔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旧伤复发的结果。作为导火索的雕像移除问题,在南方邦联十一州非常多见。南方保守派认为,这是历史荣光的符号;但对自由派美国人而言,它代表了对蓄奴制的一种肯定。但实际上,它反映的是美国政府失衡、阶层族裔政党撕裂的状况愈演愈烈。
“以前,两党间争议主要体现在堕胎、同性婚姻等社会议题上,不会根本影响国家发展大势和前景;但现在,两党却在税收、医改、移民改革等关乎国家发展重大方向的议题上产生了重大分歧”,刁大明说。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国友认为,暴力冲突以及不同极端团体、不同主义的活跃和泛滥,说明美国国内政治极化和内斗发展到了新水平。
有分析指出,极右保守势力因为特朗普的上台而感到被唆使和鼓舞,他们感到重获自由,是时候表现了。“其出发点是奥巴马这位少数族裔总统的当选。在他们看来,特朗普当选总统是对这种‘反常’现象的‘矫正’,但这种‘矫正’却在走向另一个极端”,宋国友说。
底层白人的被剥夺感
有评论称,种族矛盾是美国的“系统性问题”,突出表现为传统白人、老移民群体,与黑人、拉美裔和新移民之间的斗争。但是,此次种族暴力事件却与以往“路径”不同。
以往种族矛盾,通常是黑人群体反种族歧视游行、亚裔反对招生歧视等。而在这起事件中,白人团体罕见地率先打出“白人的命也重要”等口号,且对抗双方有着清晰政治诉求。刁大明认为,此次事件与2014、2015年非洲裔与白人正面冲突的骚乱不同,体现了不同族裔就“地位如何、怎么相处”等问题的思想分歧和观念冲突。这也是由金融危机后,白人产生的被剥夺感引起的。
首先,白人低收入群体对经济状况不满。宋国友指出,如果说美国自认为是全球化受害者,那么底层白人阶层就是美国经济不景气的最大承压者。尽管最新失业率为4.3%,但白人群体在劳动力市场上并无优势。贫富分化加剧,但他们拿不到低保,不安全感加剧。有评论称,市场内部的失败,导致他们选择在市场之外进行抗争。
其二,人口结构的调整。刁大明指出,在美国这个多元化国家中,少数族裔人口激增。有报告显示,到2050年,美国可能变成无多数族裔国家。白人的失落感和不安情绪也一定程度导致了白人至上主义的出现。
特朗普的投机与两难
几天来,特朗普在夏洛茨维尔事件中的表现,让他再次陷入尴尬境地。但这次,不仅仅是因为他缺乏政治经验、或者口无遮拦。
冲突当天,特朗普疑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含糊表述,招致舆论炮轰。两天后,迫于舆论压力,他严厉谴责三K党、新纳粹、白人至上主义者和其他仇恨团体。但遭后者呛声道,“别忘了,谁把你送进白宫”。
宋国友指出,特朗普的表态明显带有投机意味,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刁大明指出,“特朗普本身就是各种极端保守表达的产物,作为结果,他对起因没有很多办法。同时,特朗普很难与极端保守人物彻底划清界线。”
首先,白宫高级顾问史蒂夫·班农是有名的右翼人士。在成为特朗普竞选首席执行官之前,班农是“布莱巴特新闻网”的执行主席,这个网站被视为当前美国最重要的另类右翼论坛。此外,特朗普对美国三K党前领袖大卫·杜克态度暧昧。当后者表达对其竞选总统的支持时,特朗普并未按照美国政治惯例,与其划清界线。这也为他争取了美国极右翼的一部分选票。
在美国政治史上,特朗普和右翼组织的多重联系和暧昧态度,可谓史无前例。“但作为总统,他又必须保持政治正确,因此现在他面临两难境地”,刁大明说。有评论称,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极端政治势力的主流化进程提供了契机。
难以走出的国家困境
弗州暴力事件标志着美国极端保守力量的兴起?美国学界没有统一答案。“这是一个不稳定的时期”,波特兰州立大学社会学教授兰迪·巴拉扎克说,“很多白人会说,‘等等,这不是我赞成的做法’。但这是一个历史转折点,美国可以通向一条路,也可以通向另一条路。”
刁大明认为,无论如何,不同族裔之间的对立和分裂加剧的状况,短期内看不到缓解迹象,它恐怕会成为美国长期难以走出的国家困境。宋国友指出,特朗普政府的难题是如何让社会政策覆盖白人中低收入阶层(如加快推进国内议题如税改等),但在国内政治极化的特殊背景下,短期内很难有改观。
分析指出,特朗普虽然方向明确,但能否实施仍打问号。如果国内不同群体的诉求无法有效缓解,各种不满和无奈情绪积聚,也会给特朗普政府带来更大压力,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过程。
“美国国内政治已经到了不得不修正的地步”,宋国友说。
文章选自上观,2017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