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锋：杜特尔特真想对菲美关系动真格吗
2017年2月7日
亚太地区安全局势近来变数迭起。这背后的根本推手不是中、美、日等大国，而是区域内的中小国家。最突出的，一是朝鲜的金正恩政权，2016年一年之内进行了两次核试验，逾30次中短程导弹、潜射导弹发射、或者导弹发动机点火试验。西方智库分析说10月份朝鲜甚至还有可能进行新的核试验。看来朝鲜是不把周边国家折腾到对它“动手”，实在是心有不甘；二是菲律宾的杜特尔特政府，6月30日上台迄今，到10月8日也才刚刚“百天”。但菲律宾内政外交似乎已焕然一新，杜特尔特政府甚至出言要重申审视和终结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从1898年美西战争之后，菲律宾一直就是美国在东亚的“小棕色小弟”。杜特尔特真的能动得了这么多年的菲美特殊关系吗？
1反毒“人民战争”引发菲美口水战
杜特尔特6月30日就任总统之后，迅速兑现选举时提出的诺言，向菲律宾毒贩和毒品交易“宣战”，号召菲律宾国民一旦发现毒贩，不用通过合法和正常程序，就可以就地击毙。杜特尔特上任一个星期之内，菲律宾全国就有67名毒贩被当街打死。到10月初，有媒体报道说菲律宾已经有2000名毒贩和吸毒分子在街头被警察和菲律宾普通局面打死。这是一场不讲法治、只讲效果的反赌“人民战争。”但这场人民战争过于血腥，迅速在际社会引起了争议。
美国自然是最早站出来指责杜特尔特反毒行动的国家。美国驻菲律宾大使高德伯格8月初公开表达了不满。2016年8月8日，杜特尔特在菲宿雾市视察军营时公开羞辱这个美国驻菲大使是“伪娘”。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也在8月23日出面喊话，关注杜特尔特政府在反毒进程中的过于血腥的嗜杀行动。杜特尔特对潘基文的回应是称这位联合国秘书长是“傻子”，扬言要退出联合国。美国总统奥巴马谈到他也将向杜特尔特表达对菲反毒行动的关注，杜特尔特在9月5日突然发飙，辱骂奥巴马是“婊子养的”，警告美方不要对他主导的反毒风暴“指手画脚”，强调菲律宾“不再是美国的殖民地”。杜特尔特的这番讲话对菲美关系造成冲击，白宫随即取消了原定于6日出席老挝首都万象东盟峰会期间与杜特尔特举行的会晤。
美菲关系在杜特尔特政府上台2个月之后就遭到已经计划好的首脑会谈被取消的打击，这让国际社会感到十分错愕。虽然杜特尔特随后对奥巴马总统表示了歉意，但菲律宾外长亚赛则公开表示，菲律宾不会永远是美国的“棕色小弟”。
有关菲律宾国内反毒行动的美菲“斗嘴”还远远没有结束。2016年9月26日，杜特尔特在公开电视讲话中提到希特勒，说希特勒杀了300万犹太人；他也要杀菲律宾的300万毒贩和吸毒者。杜特尔特的讲话，遭到了德国、以色列、美国等国以及犹太人团体的抗议。美国国防部长卡特9月29日公开指责杜特尔特的言论“极其成问题”，这显然让杜特尔特十分不满。10月4日，杜特尔特公开表示，在反毒问题上一再批评他的奥巴马总统该被“送入地狱”。
指责美国并非只是简单的“个性展示” 然而，杜特尔特上台后菲美关系的紧张，已经远远超越了在菲律宾国内反毒问题上的“口水战”。杜特尔特总统想要给菲律宾带来变革的勇气和信心，是菲美关系开始明显“游离”的根本原因。
1945年3月28日出生于菲律宾莱特省马阿辛市，1972年毕业于马尼拉的圣贝达法学院，获得律师资格。随后跟随其父维森特•杜特尔特踏上政坛。维森特曾先后担任达沃省省长和达瑙市市长。从1988年开始，杜特尔特在菲南部棉兰老岛最大城市达沃任市长25年。这位已经71岁的长者没有耀眼的菲律宾全国性的政治活动经验，也没有中央政府或者立法机构的从政经历，有的是把原来秩序混乱、毒品和黑社会横行的达沃市治理成菲律宾最安全城市的传奇经历，还有“硬汉”的外号和形象，以及众所周知的他年轻时的“左翼”思想和对棉兰老岛穆斯林反叛实力的同情。无论是从竞选时的言行、还是赢得竞选的表现来看，杜特尔特恰恰靠的就是亲民立场、整肃痼疾的勇气与直率、以及对现行菲律宾原有内外政策的批评。路透社曾把他称之为是菲律宾的“特兰普。”杜特尔特确实代表了菲律宾政治中与以往的爱斯特拉达、阿罗约和阿基诺三世政府明显不同的政治主张和施政路线。
美国是菲律宾政治、社会、外交和防务活动中最重要的外来因素。唯独在经济领域，美国对菲律宾的投资和贸易过去20年明显下降。杜特尔特政府想要给菲律宾内外政策带来实质性的变化，不可能不去触碰“美国因素”。
上台后不久，杜特尔特就表示美国协助菲律宾在南部地区打击“阿布•沙耶夫军事武装”的美国特种部队士兵“不管用”，提出要让他们撤出菲律宾。10月2日，杜特尔特说他已下令审查2015年菲律宾与美国签署的《加强防务合作协议》，不排除要求美军全部撤出菲律宾的可能性。10月4日，杜特尔特在菲律宾犹太人联合会上发表讲话时说，他要“调整外交政策，最终可能会在任内与美国分手”，转而与俄罗斯和中国发展关系。同一天，菲律宾与美国在位于马尼拉的菲律宾海军陆战队总部启动2016年度“菲布莱克斯”两栖登陆演习。菲律宾军方说，此次演习有1100余名美军人员和约500名菲军人员参演。与2015年度的演习相比，今年演习规模明显缩小。杜特尔特此前就曾表示，此次菲美联合军事演习或许是“菲美之间最后一次军事演习”。10月6日，菲律宾外长亚赛在脸书贴出帖子，指出菲律宾要从长期对美国“如果戴这手铐般的依赖关系”中解脱出来。菲律宾媒体报道说，马尼拉已经准备好了向俄罗斯提出的军购清单，包括武装直升机等武器。一旦马尼拉正式转向俄罗斯采购军备，这将是对美国这个菲律宾老牌盟国的“一记耳光”。
杜特尔特政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出的这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国牌”，让菲美关系在短短这几个月内持续出现震荡，并给未来的菲美关系投下浓厚的阴影。美国著名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国际安全项目主任克洛宁在9月底发表分析报告，忧虑“美菲军事同盟是否还能挺过杜特尔特6年的总统任期”。美国CNN电视台10月6日开始公开分析如果菲律宾一旦“脱美入中、或者脱美入俄”可能给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以及美国的亚太地区安全造成的挑战。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美菲军事同盟真的出现裂痕，美国无法继续使用菲律宾的军事基地，将是近年来亚太地缘战略局势的重大变革。
2杜特尔特动得了菲美关系吗？
杜特尔特上任短短100天，就在菲美关系上发难，明显具有杜特尔特政府的内政考虑，那就是让美国不要成为他发起的反毒“人民战争”的国际“绊脚石”，警示美国不要更多地插手菲律宾的内政。与此同时，杜特尔特总统反毒行动所得到的菲律宾国民的广泛支持，也让他有足够的“国内资本”可以对抗美国的压力。2016年10月4日公布的菲律宾民意调查，对杜特尔特总统工作持正面评价的高达77%。这说明杜特尔特政府这场反毒“人民战争”在菲律宾已经赢得了相当坚实的民意基础。
当然，杜特尔特政府“动一动”美菲关系，更是马尼拉在外交与安全政策上“求新求变”的结果。马尼拉已经不再像阿基诺三世政府那样将南海争议和中国的“南海行为”视为需要优先解决的安全挑战，而是将菲律宾的经济发展、国内稳定和秩序建设列为施政的优先事项，这是马尼拉想要和美国拉开距离更具决定性的原因。
杜特尔特新政府有可能重新回到90年代拉莫斯政府那样努力在东、西方之间追求平衡，既不愿意让菲律宾成为大国地缘战略博弈的棋子，也更多地想要利用各种国际资源促进菲律宾的发展。客观上说，这一政策选择，在菲律宾国内是有社会基础的。冷战结束以来，菲律宾国内反对美国重新在菲律宾设立军事基地、反对美菲军事同盟、担心菲律宾被捆绑在美国战车上的和平主义运动始终存在。只要杜特尔特政府改变南海争议问题上前政府一味与中国对抗的基调，不难重建用好“中国因素”、发展和壮大菲律宾自己这一国内共识。
为此，杜特尔特多次表示，要与中国搞好友好关系，对两国南海领土争议直接对话持开放态度。在正式就任总统后不久，杜特尔特就宣布，中国驻马尼拉大使将是7月17日他要会见的前三位外国使节之一。当被问及是否要跟中国发展更密切的关系时，杜特尔特明确表示：“良好关系绝不会变质。我宁愿跟所有人保持友好。”在有关中国政策发表评论时，杜特尔特也多次谈到中国能够给菲律宾改善基础设施、贸易和经济发展能够带来的好处。2016年9月17日，杜特尔特还说出了这样的话：菲律宾已经尝够了西式“食谱”，现在“该来吃中国菜了”。
问题是，杜特尔特政府看起来想要“远美近华”的这项政策选择能走得通吗？从目前来看，变数还是很大。一个想要“游离”的盟国必然触碰和挑战美国亚太利益的底线，美国会做什么样的反弹？杜特尔特政府愿意放弃南海仲裁裁决作为基础和条件来重启两国谈判、讨论平息菲中南海争议的方案吗？亲美的菲律宾军方会容忍杜特尔特“新政”吗？更重要的是，一个需要重新“相向而行”的中菲关系，彼此都做好准备了吗?我们还需要等等看！
文章选自《澳洲新快报》，仅代表专家个人观点，不代表机构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