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桅：中美超越“修昔底德陷阱”的三大保障
2016年8月22日
近年来，中国的国际地位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而不断提高。尽管中国政府不断强调和平发展的外交路线，但世界上仍有不少声音担忧崛起的中国会威胁当今唯一超级大国美国的地位，两国会同2400多年前的雅典与斯巴达一般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中，这将给整个世界带来巨大灾难。
由于历史因素和现实境况，美国对中国仍有不少忧虑。美国国内一些人士习惯性地对中国产生战略猜疑。如今，中美之间有众多潜在冲突点，比如南海问题、网络安全问题、金融问题、台海问题等。然而，中美有一百个理由冲突，更有一千个理由合作。习近平主席强调：“看待中美关系，要看大局，不能只盯着两国之间的分歧，正所谓‘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
习近平主席在去年访美时表示，世界上本无“修昔底德陷阱”，但大国之间一再发生战略误判，就可能自己给自己造成“修昔底德陷阱”。可以说，如何与美国以及世界上其他大国打好交道，平稳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为中国的进一步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成为当前中国急需解决的一个核心问题。
其实，中美超越“修昔底德陷阱”有三大保障：“一带一路”补全球化短板，开创中美合作共赢新格局；共同应对全球公域问题挑战，引领中美合作新方向；中国世俗文明精神修补美国宗教文明精神，开创东西互鉴新时代。
全球化是欧洲人开启的，后来美国成为旗手，甚至有全球化即美国化的说法。中国改革开放恰逢里根-撒切尔主义开创贸易与投资自由化的年代，尤其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WTO），让全球化吸纳了中国的新鲜血液而获得快速发展，中国的现代化也突飞猛进。其中，“中国制造-美国消费”形成“中美国”乃至“两国集团”（G2）的说法，是中美成为全球化双引擎的生动写照。
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的程度日益加深，各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国与其他大国同处在经济全球化体系之中，相互依存。就中美双边关系而言，中美相互依存度还在增加，未来随着中美双边投资协定的达成，中美利益共同体将更加稳固。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这种模式遭到严峻挑战，尤其是美国走出金融危机后，不断指责中国搭全球化便车，声称绝不让中国制定国际规则，叫嚣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T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EBC（Everyone but China，唯独不包括中国），带头搞排斥中国的高标准全球化，与此同时，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出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局面，中美关系似乎在脱钩。
但是，全球化时代中美关系的逻辑并未改变，只不过竞争一面突出了些，但并未掩盖中美合作推动全球化发展的趋势。中美仍然是全球化的双引擎。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平均三成，美国排名第二，近两成。就塑造未来全球化而言，中美更是无法忽视对方，两国合作是必要前提。一方面，没有中国参与的TPP、TTIP推不动，另一方面，“一带一路”倡议开放、包容，并非形成中美全球化对抗局面。恰恰相反，美国是“一带一路”无法绕开且必须借助好的力量。美国对“一带一路”的参与包括：美元——亚投行用的是美元、美国人——丝路基金首席顾问是美国人、美国公司——追逐全球利润也包括“一带一路”利润，有效化解了“一带一路”是中国另起炉灶、挑战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的担忧。
“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标志着全球化的中国模式从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向中国建造（built by China）转变。美国彭博社预测，到2050年“一带一路”将新增30亿中产阶级。不仅如此，“一带一路”旨在解决人类重大关切，实现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比如，世界上有11亿人用不上电，印度就有3亿多，而中国的国家电网拥有长距离、特高压输电网技术优势，可以实现成本最小化，推动人类共同迈向现代化。再比如，北斗导航系统2020年实现全球覆盖，不像GPS依赖网络，更有利于发展中国家远程教育，扫除文盲，脱贫致富。“一带一路”正在打造开放、包容、均衡、普惠的区域经济合作架构，补全球化短板，推动全球化从部分全球化到包容性全球化方向发展。
“一带一路”建设体现中国模式的优越性——政府与市场双轮驱动，帮助沿线相对落后国家夯实基础设施，创造市场条件和民主制度起作用的条件，恰恰是给西方模式“补课”，补经济发展课，补民心相通课。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中美在推动新一轮全球化或全球化向纵深方向发展中将再次携手合作，超越“修昔底德陷阱”。“一带一路”建设正在融通中国梦与美国梦，并成就世界梦。
世界上71%被海水覆盖，其中70%是公海或国际海域；也就是说，地球的近一半（49%）是公域。这就是为什么习近平主席强调，太平洋足够大，可以容下中美。人类合作具有巨大空间，中美在全球公域上的合作是超越“修昔底德陷阱”的现实需求。
随着全球化深入发展，网络、公海、国际空间等全球公域问题日益凸显，单一国家、传统国际组织都难以应对。中美作为“国际社会负责任利益攸关方”正变成“全球公域利害攸关方”。维系全球公域的稳定与安全，中美责无旁贷。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与最大的发达国家，中美对世界秩序和人类未来最具担当，合作引领人类可持续发展，这关系到21世纪的世界是重复20世纪悲剧还是开创人类新未来。合作共同维护而非主导太空、国际空域、公海及网络等全球公域的安全，为此指明了方向。
按照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说法，全球公域是“不为任何一个国家所支配而所有国家的安全与繁荣所依赖的领域或区域”，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目标。美国战略家提出的当前全球公域安全问题主要有四大类：第一类是海上安全问题。第二类是外太空安全问题。第三类是网络安全问题。第四类是航空安全问题。针对不同类型的全球公域问题，美国设想的维护全球公域安全的目标依次有四个层次：首先是确保有效进入（access）全球公域，如航空及外太空不被敌对势力所干扰。其次是保护（protection）全球公域安全，如保护网络安全。再次是提升（promotion）全球公域稳定性，尤其是重要国际海域和公海安全。最后是主导（dominant）或控制（control）全球公域，这一点很难做到。美国学者公开表示，维护公域安全是一种神话。维持全球公域的开放和稳定将成为现实目标。这为中美在全球公域问题上的合作提供了可能，这就要求中美化解战略互疑，聚焦战略共识。为此，中国首先应理解美国全球公域战略考量，探索合作可能途径。
中国的天下为公思想，似乎与全球公域契合。但是，传统天下并非全球，而是地理上的东亚、观念上的农耕文化。中国应更新、升级传统文明观，树立全球中国身份，应对全球公域安全挑战。与美国的战略合作，是中国的不二选择。
全球公域概念的提出，凸显安全事务从地域向领域拓展，有其时代合理性基础。中美思想认识上和行动上完全可以缩小差异，展开合作。不能被中美围绕南海问题的交锋所迷惑。人类正进入海洋时代2.0，保护和利用海底世界，大数据监测和维护海底世界生物多样性，维护海上通道安全等，都呼吁中美合作。
早在2011年9月，中国政府发布的《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就提出，“要以命运共同体的新视角，以同舟共济、合作共赢的新理念，寻求多元文明交流互鉴的新局面，寻求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新内涵，寻求各国合作应对多样化挑战和实现包容性发展的新道路”。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更是将命运共同体、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作为主要外交思想。
从未来看，中美合作还是世界所需、未来所期。
其一，共同应对全球性问题的挑战，塑造了中美合作的未来格局。比如中美在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展开了良好合作，推动巴黎全球气候变化大会达成协议。
其二，合作提供国际公共产品，成为中美关系前进动力。当今世界，单一国家无法提供国际社会日益增长的经济、安全等公共产品，国际社会尤其希望美中作为第一、第二大经济体携手合作，确保国际社会的稳定与繁荣。世界日益增长的对公共产品的期待是中美合作的不竭动力。不存在中美合作达到极限一说。世界性问题与挑战有多大，中美在国际和地区问题上合作的空间就有多大。
其三，推动国际秩序的公正合理可持续，成为中美合作的期待。历史上曾有过东学西渐、西学东渐，目前，东西互鉴的21世纪正在开创。作为东西方文明的代表、古老-新型文明的代言人，中美合作还具有人类文明方面的深刻意义。
中美是东西方文明最具活力的代表，能否打造21世纪的新型大国关系，关系到能否超越历史上的文明冲突陷阱。
2013年6月，习近平主席同奥巴马总统会晤，就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达成共识。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内涵逐渐明确为“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作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中美共同努力构建的新型大国关系是建立21世纪新型国际关系的关键环节。因为世界无法承担中美交恶的代价，时代呼唤中美迈向新型大国关系。作为最大发展中国家与最大发达国家，中美两国对世界秩序和人类未来共具担当，需要合作引领人类可持续发展。
这种新型大国关系包含以下一些要素。一是不冲突、不对抗。这是指不发生军事冲突、战略对抗。以中美关系为例，中美都极力避免冲突局面。否则，美国的盟国将忧心忡忡，其他国家也会无所适从。世界需要中美关系稳定、合作。二是相互尊重。相互尊重核心利益与重大关切是大国关系平稳健康发展的关键。对美国而言，尽管美国对中国仍有所保留，害怕影响其国内政治生态和对盟友保护的能力，但在工作层面仍然要遵循这一原则。三是合作共赢。美国等国家需要以更加清醒、理性的目光观察中国。中美许多冲突点可转化为合作点，零和博弈事务领域也可转化为共赢事务领域。
总之，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是必须而非选择，这是中美合作超越“修昔底德陷阱”的希望，这是由两国推动全球化发展、共同开发全球公域及人类文明包容互鉴所决定的。根据历史经验，中美两国乃至人类均承担不起中美冲突、对抗的代价；基于现实情形，中美只有相互尊重核心利益与现实关切才能获得健康稳定发展，切实维护亚太地区和平稳定；展望未来，建设性管控分歧，积极寻求合作，积累国际关系正能量，考验中美两国的智慧。
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可行、可期。世界不仅无法承担中美冲突、对抗的代价，甚至无法承担中美不合作的后果，中美合作是全球治理的必要条件。面对世界日益增多且复杂的问题与挑战，中美作为大国，对促进全球经济增长以及构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全球治理体系肩负着重大责任。中美合作可以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维护国际与地区秩序稳定。中美两国是全球公共领域的利益攸关方。维系全球稳定与安全，两国可谓责无旁贷。
当今世界，中国与其他大国之间不具备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客观条件，但这并不意味着主观上可以不重视大国关系的构建。大国之间要实现合作共赢，还需各国共同努力，建设性管控分歧，将冲突点转化为合作点。上述三大保障能否抵消中美地缘政治冲突？建设中美新型国际关系，不能一厢情愿，要做好最坏准备——尤其是中美摊牌的军事准备，所谓能战方能止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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